洛绒牛场--卡斯地狱谷(一)
徒步亚丁和卡斯是这次在外游荡一个月的行程中最艰苦的一段。“徒步”,不就是走路么,谁想起来用那么文邹邹的词,居然凭空生出一种英雄气概来。好象是从余纯顺开始,不过,他是真正的英雄,做想做的事情,不畏艰险,义无返顾,配得上用这个词。现代都市和平和的生活磨尽了人的野性,城市中但凡还有点血性,本性未全部丧失的人,只能用走路去找回自己失去的力量。
我们同行的有四人在从龙龙坝(亚丁景区入口,3700米)骑马到洛绒牛场(4150米)后出现不同程度的高原反应,呕吐、头痛、乏力,需要吸氧,于是放弃了后面这更加艰难的一程,我从龙龙坝走了四个多小时到洛绒,途中又拐道冲古寺(3880米)去看珍珠海(3950米),因此晚上非常疲惫,开始心慌起来,一宿未眠。听着洛绒牛场帐篷外哗啦啦的雨声,恼恨着在被子上窜来窜去的嚣张的老鼠,我在潮湿的木板床上边把自己烙着煎饼边打退堂鼓,起先想放弃第二天徒步卡斯的计划,到了后半夜,甚至想放弃此后去青海的计划,因为感觉自己的身体状况已到了极限。
整个晚上,强烈而过速的心跳盖过了四肢的疲乏,盖过了寒冷,成了我唯一无法摆脱的负担,心脏每一次砰动,整个人跟着一起颤动,它似乎随时可能从我胸中崩裂而出,我一边徒劳地渴求它能和缓下来,希望得到哪怕片刻的休息,一边又神经紧张地试图抓住它,防备它真的跳出胸口。整晚,一种对死亡的未知的恐惧牢牢抓住了我,虽然这并不是第一次。我害怕这样的感觉,对自己全然失去控制,无法预知未来,无法控制事态,无法避免将会发生的事情。在法律上,这叫不可抗力,发生这样的事情,合同协议都可以无条件终止,在现实生活中,发生这样的事情就意味着死亡,生命的,感情的,事业的,暂时的,或是永久的。在尘世中任叱咤风云、坚不可摧的人,到了为生命而焦虑的时候,都是不堪一击,脆弱而渺小的。
好在,我还是熬过来了,第二天一早五点多,雨停了,我走出帐篷,呼吸了几口清新无比的雪山下的空气,在人们的惊叹声中,看到了云雾散开后的夏诺多吉和央迈勇的雪峰,虽然只是短暂的片刻,但已足以使我的精神为之一震,我感到自己的体力恢复过来了,心脏又开始悄无声息地运作了。随即决定和其他几个人一起去卡斯。
雪山有如此让人振奋的威力,现在想来真让我吃惊,是不是她唤起了我原始的力量,激发了我深藏已久也许快要湮灭的生存本能?是不是我已经和自己的本性远离太久,以至于一直生存在机械社会制造给我们的可笑的梦幻之中?无论如何,我很高兴,看来终于找到了一些应当属于自己的东西,那些勇敢的、真挚的、激情的、乐观的信仰。
我是来看别人的信仰的,不经意间,却在这神山脚下,找回了属于自己的信仰,它似乎从一开始就在那里等我了。
亚丁除了知名的三座神山外,还有三个美丽的高山湖泊,珍珠海、牛奶海(4500米)和五色海(4600米)。然而,由于需要跋涉4800米的垭口方能看到牛奶海和五色海,高原反应和对体能的要求使一般游人到洛绒牛场就止步不前而放弃了后面两个海子。
在去稻城之前我们设法从网上查找当地图片资料,却没有找到一张牛奶海和五色海的照片,更不用提卡斯地狱谷。有网友打趣说:“你去了五色海,就知道地狱有多深”。牛奶海和五色海就在我们从洛绒去卡斯地狱谷的路上。
这一路何其艰险!同行六人,三个骑马,我和另两个走路。其实没有路,只有马儿踩出来的泥泞不堪的坑,很多地方挨着悬崖,经常,一脚下去,泥巴就埋没了中帮登山鞋的鞋跟。一路短短四五个小时,风雨交加,时晴时雨。山上除了高原苔藓,几乎没有任何其他植被,风毫无遮拦地吹来,嘲笑着每个赶路人。我只穿了一件抓绒衣和一件防水衣,在零下的4000多米高原上顶着风雨攀爬。寒冷、疲倦、缺氧花去了我百分之八十的精力,我用余下百分之二十的心情来看周围的山势和变幻的风景。
这样郁闷地走了不知多久,就象小说里经常写的,我们眼前忽然一亮,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展现在眼前,传说中的牛奶海,在小雨中,似一层牛奶衣罩在蔚蓝的湖面上,美极了!!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美丽宁静而毫不张扬的湖泊,尤其在静得只听到雨点声的高原上。她就那样静静地展现到我们面前,不声不响,却让我张口结舌。有些人也有这样的魅力,没有一句话,他的静穆却罩住了你。在极度的疲倦之后,我终于没有失望,看到了我平生以来见过的最美丽的湖泊,她就在那雪山脚下。
图1:洛绒牛场
图2:在央迈勇脚下
图3:小雨中迷人的牛奶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