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1997年元宵。
我们家还住在一个小镇上，那里每年元宵，全镇的人都会走到马路上。
小孩们提着灯笼。大人们猜灯谜。奖品都是些廉价的毛巾，牙膏。
但每张脸都有心满意足的笑。

我当年同全镇的小孩一样，晚上拎着灯笼到处逛。
只是那年我的灯笼并不好看。有毛糙的边和艳俗的色彩。
家里没大人愿意帮我多花心思。因为，此刻奶奶正在弥留之际。


奶奶得的是老年痴呆症。94年春，她告诉家里人，晚上睡不着，心慌。
爸爸把他从农村带到镇上的医院，城里的医院。最后跑遍整个上海。疗效甚微。

而她从一个仅仅是晚上睡不好的老人，到后来脑血栓，接着意识开始糊涂。
白天她在乡下的屋子里，嘴里唠叨谁也听不懂的短语，两手不停拍打。
冬天时候，手上，唇上都是冻疮，但她控制不住，只至泛出血印，殷红一片。

她已然是一个小孩，会和我抢零食吃，不愿错过一点好的。
可是某些晚上，夜深人静时，她突然好起来，和正常人无异。
躺在床上摸爸爸的手，对他说：“我让你受苦了，儿子”摸我的头，微笑着看着我，不说话。

此刻，爸爸总是满脸泪水。我转过身，心里一片凄楚。
然而，过不了多久。这良好的状况仅是昙花一现。她又语无伦次起来。
去世之前，奶奶已全身瘫痪。不能进食。

爷爷同奶奶之间从未有过爱情，在奶奶得病前，他们几乎没一天不吵架，不摔东西。
他们从年轻吵到年老，从一头青丝争到满额白发。
可奶奶病后，爷爷从未离开她半步。象照料个小孩一样照料她。


我已经有很久没有想起这些过往。
现在回忆起来，发现10年前，我居然是个毫无良心的小鬼。
即使奶奶奄奄一息。也不愿错过玩耍的机会。
10年前。我的脑海中对死亡毫无意识。总认为她会好起来的。亦敏感，叛逆。
不愿在人前流一滴泪。



奶奶同全天下的祖辈一样溺爱我。爱我。


元宵后那天。爸爸来学校接我。回到家，她已去世。
她干瘪的面孔。嘴微张着。嘴角还留有灌药时候的白色粉末。

我此刻终于知道，她是走了。离开我。
永远离开这个她时而清醒时而又觉得模糊的世界。

十年后，我已工作。
不愿用廉价的物品。漂亮灯笼怎能让我感到快乐。

我离开小镇。来到上海。
元宵，这里的鞭炮响彻整个城市。

烟火划过夜空时，照亮我的脸。
接着，便瞬间黯淡。


[ 此贴被yla在2007-03-05 19:56重新编辑 ]

你把咚妈弄哭了

我也差点落泪~~~

不管奶奶走多远，，她一直活在你的心中，，

Quote:

引用第1楼bodyliu于2007-03-05 20:03发表的“”:
你把咚妈弄哭了

I am sorry....

Quote:

引用第4楼yla于2007-03-05 20:21发表的“”:

I am sorry....

不用说sorry，应该感谢你的文字，让咚妈释放了自己对外婆的思念

逝去的人只是换了一种方式留在我们身边。

在一个心情不好的早上
我也看得泪流满面
借此文，释放一下
也蛮好

故吾曾对妈妈言之（在嫁出去数月之后，一个母亲节上）：妈妈，一颗感恩的心不曾停止过，我永远爱你，妈妈！！
妈妈：哭　了！
本人甚重亲情，勿要见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