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古镇
这个早春二月的末尾，趁着春意刚刚降临人间，万物尚未完全苏醒，世界还显得安静而清新之时，我背了包，坐上火车，去探访浙西几处美丽宁静的所在。
（一） 龙游三门源
去龙游是因为同伴说，有本旅游摄影的书上介绍，在浙西衢州地区有个龙游县，那里有个叫三门源的叶氏古建筑群，秀丽古朴。考虑到目前那里游人未必很多，喜欢安静和拍照的我决定和同伴去走上一遭。
从龙游县汽车站坐汽车到20公里外的石佛乡三门源村约二十分钟路程。三门源在当地一座名叫饭（钣）甑山的山脚下（有人用了一大堆话来解释这个山头象饭甑，那是什么？我只觉得它特别象一堆我在青海看到的草墩子或牛粪）。汽车停在了路的尽头。进得村里，路人对我们两个上下打量，如同我对路边的鸡鸭牛狗和竹架上的熏肉上下打量，看来他们还没有习惯对外来人熟视无睹，这正是我所期望的，一个相对封闭的环境。当然这也是自私的想法，物质的发展和精神发展一样，都需要人们之间的沟通和交流。而让一个离现代都市如此之近的乡村仍处于闭塞状态是残忍的。
三门源村环山傍水，秀丽而恬静，顺着狭窄的青石小路，穿行于斑驳的白墙黛瓦，我们进了花园巷。这里几乎家家户户都门洞大开，我不时把头探进去，寻找对我来说稀奇古怪的东西，比如一个竹蒌，几根扁担，一只酣睡的小猪，和几块高高吊着的有些发黑的熏肉。寻着叮叮当当的声音，我们走进一家正在烧打铁器的大院。看我们进去，主人只抬了抬头，又继续干他的活儿。这是个有个长方形天井的两层楼屋子，正对着四方的围成一圈的屋檐下的是个四方的水槽，站在水槽中间抬头往天上看，终于明白了井底之蛙的感觉。同伴说，那一圈水槽应该是雨天排水用的。我们在这古宅里东摸摸西拍拍，我还大张旗鼓地试图在堂屋通向楼上的楼梯上搞关于几缕射入暗黑小屋的阳光的摄影创作，丝毫不顾及古宅主人的反应。好在主人自始至终对我们毫不在意，似乎我们是两个被阳光照射到的精灵，在被他看到的瞬间就已经消失了。
书中提到的著名的三门源叶氏古建筑群藏在小径深处。让我们窃喜的是，这个由三幢气宇轩昂的建筑群构成的叶氏老宅至今还有叶氏后人居住。
龙游位于浙皖赣三省交界之处，所以叶氏古建筑群也是典形的徽派风格，和婺源的民居同出一源。叶氏建筑群建造于清宣宗道光二十六年（１８４６年），据说是叶鹤天（１７９３～１８６２）得中恩贡后，为光宗耀祖，斥巨资而建。原有五幢，后因兵火战乱烧毁两幢，尚存三幢，历经风雨１４０余载。
寻着小巷首先看到的是一处掩映在池塘后的门额题字为“荆花永茂”的古宅，古宅前池塘边的围墙在今年大年初二的晚上塌落了一块，碎砖散乱一地。然而暖暖的阳光依旧眷顾着老宅，叶家后人老少五个懒散地坐在门前，晒着经年的太阳。家里辈份最长的老太太拄着拐杖看着六岁的孩童一口口扒饭吃，神情专注而平静。女人们做着小手工活儿，边上是闲散地晒着太阳的中年男人。有位看起来小老太太一辈的老爷子从“荆花永茂”的门洞里笑呵呵走出来招呼我们：“嘿嘿，来看看哪？”“是呀，来看看。”
进了宅门，豁然开朗，典型的三间二搭厢结构，先是个天井，和铁匠铺那个一般大，紧连着的是堂屋，要更大些，中间放着个雕工细腻的大圆桌和几张凳子，因为有着天井的采光，堂屋里透亮透亮。周围有几个厢房，几乎都被用做了卧室，这败落的人家四代同堂，那几间屋子也就不会嫌多了。一看屋内的陈设和午餐的菜肴就明白他们的生活很简朴，虽然在我们看来，用“拮据”更合适，但他们脸上的笑容表明情况或许没那么糟。
我老着面皮要同伴同意在叶老爷子家“蹭”顿饭吃，只为了想过一点点他们过的日子。最好吃的一个热菜是他们用自家的杠豆干腌制的，里面偶尔有几块肉骨头。另有三个冷的咸菜啊，辣椒啊，又咸又辣，下饭很好。难得吃着觉得也香得很。等我们吃完，屋外的孩子还没吃下半碗，老太太挪了个地方弓着背一动不动晒太阳。这家人和他们的小狗就这样笑吟吟地看着我们捧着个相机走来走去。有了比较，人才更容易感到满足和快乐，如同历经战争的人们更懂得和平的可贵，那天晚上我喝着鲫鱼汤觉得无比幸福。临走，叶老爷子在我手里塞了两个大大的柚子，说是自家种的，吃一片，香甜无比！
走出“荆花永茂”，我们又在近旁找到了“芝兰入室”和“环堵生春”两个叶氏老宅。其中“环堵生春”与“荆花永茂”结构相似。“芝兰入室”更为精巧些，是三进两明堂的布局，为接待官府所用，内有迎客榻、鸳鸯桌、双石鼓等摆设，古朴风雅。叶氏建筑群最为特别之处是它们的门楼装饰，全是青砖砌成的重檐结构，饰有诸如“渔樵耕读”、“八洞神仙”、 “蝠（福）、鹿（禄）、寿（桃）、喜（鹊）”和“琴棋书画”等花边图案，巧夺天工。
在建筑群边的一间小屋，我们看到了一个学前班，约十几个可爱的孩子，一个乡村女教师，象是很多新闻里写的，简陋的教学设施，但是孩子的脸是快乐而无忧的。时间匆忙，没有仔细了解他们的情况。
在三门源村信步游走，春风和煦暖人，夹杂着泥土的气息，那样遥远，恍若梦中……
[旅游小贴士]：龙游街头卖的发糕非常好吃，特产还有鸭蛋等。若在叶家蹭饭，一定要记得给饭钱。上海到龙游每天有夕发朝至的直达火车。龙游还有中华一绝的千年石窟，非常值得一看，请导游更好，门票50元，导游费20元一次。周末往返绰绰有余。
（二） 兰溪诸葛八卦村
诸葛孔明是我非常景仰之古人，无论毁誉评说，他“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精神，和“静以修身，俭以养德”、“淡泊明志，宁静致远”的教诲我始终没有忘记。
听友人说兰溪有个全国最大的诸葛后人居住区，叫诸葛八卦村，已有600多年历史，该村现有诸葛后代四千多人，是个别致而清净的地方，于是，在这春意烂漫之际，我和同伴寻着地图，悠悠地找了来。
诸葛八卦村坐落于浙江省金华市兰溪县，距龙游仅三十多公里。该村由诸葛第27代孙诸葛大狮按诸葛绝学九宫八卦阵布局设计。小村四周为八座小山环抱，当中以一半水池一半陆地的“钟池”为八卦阵阵眼，四周八条小巷辐射成八卦形，构成一幅完整的八卦图形，神秘莫测。据说游人若无人带领自行周游小村，往往迷路而不得返，我们时间不多，因此在村里只是浅尝辄止地游走，未能深入，即使如此，也不得不随时询问村里人方能找到归途。
傍晚时分,我们来到八卦村，入眼即是一条干净的古商业街，木制门板的老屋与白墙青瓦的徽派民居相映成趣，别致而清丽。街上行人并不多，大多是诸葛村人，衣着简朴，沿街的红灯笼添着喜气，与老屋浑然天成，漫步其间，仿若走入明清时代。这感觉全不似丽江的灯笼，凭它再精致玲珑，那修葺一新的老屋里卖着的批萨和水面上不时飘过的摇滚始终不忘提醒你，这一切，连着那红灯笼，都是假的。
商业街畔是上塘和下塘两个大池塘，有女人们在塘边用短棍敲打着洗衣服。水应该是活的，因为不臭，却全然看不到那神秘的水道。上塘的另一边是茶馆儿街，窄窄短短的一条街上是一溜儿老茶馆儿，约莫六七家，老头儿们坐在门里门外的长凳上品茶。这些木头房子看起来很有些年头了，甚至有危房的感觉，然而映在水边，却非常好看，犹如江中一条狭长的小船，挂着摇曳的红灯笼，看着看着，温暖和甜蜜的感觉就在心里悄然流淌。
是夜，我们在古村的天一堂花园公寓打尖休息。天一堂是江南著名的百年老字号药店，由诸葛第47代孙诸葛棠斋于清同治年间创立，目前是全国重点中成药生产企业。进得厅堂就是一小方天井，和在龙游三门源看到的古建筑中的天井一样，天井屋檐下的地上也有一圈小槽用以排水。现在想起来，这样的设计是很亲近自然的，天气好时阳光直泻而下，屋内既明亮又透气，只是不知道夏天会不会有被暴晒之苦；而下雨天在屋内既可观赏雨景而又无被雨打之忧，不过不知道江南的潮气是不是会侵蚀了木制家具，是不是这就是古人使用红木家具的一个原因呢？
天一堂的后院是百草园，其中汇集了几百种中药材。有三头鹿儿在园中铁门后用惶恐的眼睛看着我们。同伴猜测“鹿”即是“禄”，中国人历来喜用谐音从形象的物体来比喻抽象的概念。比如画一棵杏树和五只蝙蝠，代表“幸福”之外还安享“五福”。孔明的后人尽管幽居于此风水宝地，却是不改古时读书人的志向：希望进而为官，报效社稷，荣宗耀祖，退则为医，救死扶伤，造福桑梓。所谓“不为良相，便为名医”。其实儒家思想是很务实的。
花园公寓就在这前店后园的环抱之中，非常幽静。公寓共有几十间房，而我们到的时节连我们统共不过3个住客。入夜，小村临时停电，我们用牛皮纸做了副象棋，在屋里秉烛下棋，窗外万籁俱寂，羽扇纶巾的诸葛先生似乎就在我们身边执扇观棋……
第二天一早就听到窗外绵绵的雨声，打开门，发现这白墙青瓦衬着这雨竟是绝配！想古代的穷书生应该就是在这样的清晨，去掉门闩，吱哑哑地推开门，和我们一样，伸个懒腰，看一眼窗外的雨，然后回到房里，拿出本线装书，摇头晃脑读起来……原来我们离昨天竟可以如此之近。
当然，我们并无线装书要读，更不用担心有八股文要做，只想穿梭于这古村小巷，领略诸葛后人不俗的风貌。据说村内各处共有明清古建筑200多座，都保存较为完好，是所谓“青砖灰瓦马头墙，肥梁胖柱小闺房”的建筑风格。小巷本身可真是变化多端，它们绝不是按常理规划建造的，往往两个弯一拐，我们就全然找不到来的路了。
中午我们回到了茶馆儿街，在一家坐满了老头儿的茶馆门前，寻了长凳上的空座，坐下。坐在我们对面的老头儿要了杯最便宜的茶，2毛。老头儿满脸沧桑而表情木然，周遭的一切于他象是不存在似的。我和同伴点了龙井，2元。茶馆儿里的老头儿们在看《西游记》，正演到小白龙被降伏作唐僧的坐骑，想起去年我们在青海果洛一个偏远的藏民家里，电视里放着的也是《西游记》，讲到悟空偷吃人参果，不过悟空讲的是藏语。我和同伴终于借到一副真正的象棋，下了起来，不过我总是输。
茶馆外，淅淅沥沥的小雨始终没有停。这江南的雨啊，和江南的人情世故一样，绵长而琐碎，悠远而永远透着些许温情。
有时间一定要再去趟八卦村，好好走一走那神奇的八卦图，静静在天一堂修身养性，然后慢悠悠在茶馆儿街喝碗豆浆，品杯好茶，下盘好棋。
[旅游小贴士]：
1、 行：从上海到诸葛村可以在新客站坐火车，上海出发，到浙江兰溪站下，然后坐从兰溪到诸葛村的直达汽车，3.5元每位，半小时即到诸葛村。
2、 住：在诸葛村通常住天一堂的花园公寓，双人间每个床位15元，淡季可到20元一间，安静且干净，就是目前没有热水洗澡。最棒的是公寓后连带着百草园，亭台楼阁，假山真鹿，鸟语花香，清静恬淡。信步游走其间，恍若身在梦中。但是诸葛村用电紧张，每周一、二和周日的晚上6点半到9点半停电三个小时。公寓里提供蜡烛，很浪漫。
3、 食：八卦村茶馆街第一家（卖包子的那家）的包子和炒米线不错，米线5元，豆浆也还可以，1元一碗。他们也可以应客人要求提供炒菜，当地特产的野菜可以点来品尝，蕨菜炒肉片味道鲜美。商业街上卖的蜜枣5元一袋，价廉物美。还有一种好象叫孔明烧饼的烘出来的饼，馅儿是猪肉做的，外酥内香，很棒！不过馅儿有点肥。诸葛村的水果价格和上海相仿，每人每天饮食费用在20-30元。
4、 购物：商业街上有卖木质的孔明锁，据当地做锁的匠人说，只有最小的那种是正宗的，大的所谓的孔明锁是外地仿冒生产的，无法打开。
5、 其他景观：诸葛八卦村有不少人文景观，包括大公堂、丞相祠堂、雍睦堂、大经堂、三顾堂等，随便闲逛非常不错。另外，诸葛村附近徒步约半小时路程远还有长乐村，也有些古建筑，可以随意去走走。另外，距诸葛村11公里有新叶村，其中的部分古建筑规模更大，新叶村距江南悬空寺6公里，距千岛湖35公里。
leafing 2004年3月25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