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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边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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寸草之心话母亲

本帖被 bodyliu 执行取消置顶操作(2007-10-04)
四个月前,母亲度过了她60周岁的生日。

母亲年轻时清秀、端庄的模样常跳跃在我脑海中,给妈妈祝寿那天,我几乎不敢确信时光竟然已悄无声息把她推到了60岁的门槛。

60年前的一个冬天,母亲出生在湖南的一个小山村。母亲13岁时,当教师的外公被征派去修水库而饿死在工地,那时,最小的舅舅年刚9岁,而排行老大的姨妈早在9年前就参加革命去了。母亲从此一边读书一边帮助体弱的外婆挑起了生活的重担。为了生活,十几岁的少女象成年男人一样下田种地,上山砍柴,起早贪黑。为了果腹,母亲甚至在困难的年代,夜里带着舅舅去偷挖野菜,然后一家人在深夜里偷偷的当美味分享。

生活艰苦,但母亲聪明、勤奋,所以读书成绩一直非常的好,以母亲的成绩是完全可以继续读大学的,但这个梦为当时的客观现实所不容:因为外公家是地主。原因不过是当时外婆在农忙时请了两个亲戚帮忙。母亲眼睁睁看着许多成绩不如自己的同学走入了大学,而自己的大学之门却从此关闭。

大学之梦破灭后,母亲在家务农。我常常遗忘了母亲也曾经有象花一样灿烂的时光。事实上,母亲年轻时能唱会跳,追求的人并不少。但母亲那时一心想要想跳离当时的环境,改变自己的命运。所以,即使是面对城里下放来的大学生的追求,母亲也总是婉言拒绝。

都说姻缘天注定。24岁时,母亲经人介绍认识了远在海南工作的父亲,父亲也是湖南籍贯,贫苦出身,没有条件读书,但用当时的话来说是根红苗正。在那个我们今天难以想象的环境下,母亲凭着一张照片和介绍人的介绍,作出了只身来到了海南和父亲结婚的决定。

父亲是个好爸爸,但父亲注定没法给母亲带来幸福。在父母亲三十多年的婚姻生活中,我历经了无数次的争吵,父亲有时甚至动粗。眼看着母亲痛苦,我一度悖理地希望母亲离婚再寻幸福。当我越是长大,我越了解母亲作为一个女人心底的苦楚,也深切感受到将两个思想、性情完全不同的人捆一起生活是多么的不易,这是一场错位的婚姻。母亲骨子里是一个要强、追求完美的女人,她看重个人的前途,渴望美满的爱情,然而二者都幻灭了。所以,母亲的大半生里都不太快乐,然而为了我们姐妹,母亲并没有轻易选择离婚。

但这桩婚姻,对父亲来说,却是一桩美谈。当我长大后再回到外婆家,当年的许多孩子还能把父亲娶到母亲编成的童谣唱给我听。

婚后第二年,母亲在湖南外婆家生下了我。儿时的我长得聪明秀气,活泼可爱,这多少为母亲带来些许安慰。我七岁那年,母亲再次带我踏上海南,从此定居于此。

别人家可能父亲是顶梁柱,我家操劳的总是母亲。家里事无巨细,里里外外,一应都要母亲打理、拿主意。因而,印象中母亲总是很忙。在农场工作时,母亲为了补贴家用种过菜,养过猪、修过路。由于过多的劳作,母亲的手至今比通常的女性的双手要粗糙许多。后来父母调到地方单位,母亲虽然从事财务工作,依然忙碌,下班后还常常在认真地核对她的帐册。因为父母的忙碌,我也打8岁开始站在凳子上学会了煮饭、做菜,料理家务。

  母亲在忙碌之余,全部的精力和寄托都放在了我和妹妹身上。母亲至今从不打牌、搓麻将,受她的影响,我们姐妹也从不沾牌桌。母亲虽然从不打我们,也几乎从不对我们言爱,不轻易表扬我们,而且挨了母亲的批,比遭到痛打还难受,母亲决不是轻易能够糊弄的对象。母亲对我们的学习抓得尤其紧,她底子好,我上中学了她还能辅导我,遗憾的是年少的我也总能变着花样贪玩,辜负了母亲。

母亲不喜欢她的女儿过于依赖。即使是成年后我故意以羡慕的语气谈及那些无需操劳就能丰衣足食的太太一族,母亲还会不以为然地教训我:工作很重要。如果婚姻不幸,起码还有工作作寄托;女人不能依靠男人,世上最靠得住的是自己。

母亲对我们严格,但对别人却宽厚、热心。在单位里,她人缘极好;对于亲人,她更是掏心掏肺。数十年来,母亲对舅舅一家的照料就像对自己家一样的细微,即使在亲戚中口碑不太好的舅妈,母亲也能朝夕相处得亲姐妹一般。母亲对我公婆的好常常让我LG感动。知道我婆婆体弱,她把自己的保健品送给我婆婆服用;遇上舒服合脚的鞋子,也给我婆婆买上一双,连鞋垫都买好,尺寸不合,她再拿去退换。。。。。。我公公去世前住院那段时间,母亲不只一次地叮嘱我:“你公公恐怕没有多少时间了,你们要多回去陪陪他!”如果我们忙碌,母亲甚至会帮我们买好礼物让我们带回婆家。母亲常说:如果我还有一口吃的,我会让一半给别人。母亲确实是这样身体力行。

我们幼小时,母亲无暇照料我们,待到她退休了,她仿佛补偿似的把我们照顾的无微不至,不领情的我们还常常怪她过于罗嗦。就是我老公自己也承认:丈母娘比自己的母亲更懂得照顾他。母亲疼爱我们的方式之一是用美食喂饱我们。每当妹妹们放假回来,她每天一半以上的时间都花在去超市、菜场采购的途中或厨房里,然后将妹妹们从初回时的狼吞虎咽喂养到看到美食就黯然伤神。可母亲由于中年以后患有高血压和高血脂,面对一桌美食却只能浅尝则已。母亲自己也无奈地说:前半生能吃的时候没有吃,现在有吃的又不能吃了。

也许由于自己婚姻不幸,母亲格外担心我们在婚恋上走错路。在我恋爱的季节,母亲的嗅觉变得尤其灵敏。大概在母亲的心底,女儿总是很好的,所以母亲给我开出诸多条件,比如要人品、才干、健康等等,但母亲是开明的,母亲开出的单子中没有庸俗的条款,母亲还尤其反感女孩子过于注重对方的物质条件。

如今回想起来,大学期间,我却曾为了一段感情想要远走他方而让母亲深深地痛苦。那些日子是我和母亲最难敖也最互相伤害的日子,母亲几乎不跟我讲话。但我感谢母亲还是为了我的幸福唯心地作出了让步,尽管最终因为种种我放弃了那段感情。母亲说的不无道理:人在不同的环境里,都会遇到适合的人。

母亲如今退休了,却似乎依然难得空闲。偶有时间,她就看书、看报、看电视新闻或上网帮妹妹查查资料。母亲是不落伍的,政治、财经动态她比我清楚,即使娱乐圈的八卦,她也比我更了解。

母亲骨子里爱美,也生就一双巧手。我上中学时还穿过她缝制的衣裙。但是母亲年轻时,毕竟没有什么条件去讲究。所以,现在,隔断时间,我就会陪她去逛逛街,烫烫头发,买点衣物。母亲口里舍不得,但受到大家的赞美,还是满心喜欢的。

如今,两个妹妹一个在武汉大学读博,一个即将参加工作,辛苦了大半辈子的母亲,总算有点慰籍。母亲为家、为她的女儿们操劳了几十年,我祝愿她有幸福的晚年。感谢母亲给我们生命在于其次,我更感激的是命运顾惜我,让我及时领悟珍惜母亲的爱。

母亲健康安好多一天,我生命里的黄金时期就会多延续一天。


(再过两天就是母亲节了,谨以此贴预祝天下母亲们幸福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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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顶端 Posted: 2007-05-10 19:53 | [楼 主]
    小糖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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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动
    楼主是个好女儿也一定是个好母亲
    祝你母亲节快乐!
    顶端 Posted: 2007-05-10 21:48 | 1 楼
    咚咚妈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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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id you know that the three most difficult things to say are:<br /><br />I love you, Sorry and help me <br />
    顶端 Posted: 2007-05-10 22:22 | 2 楼
    bluerainlil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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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母亲她们那个年代要过的如意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顶端 Posted: 2007-05-11 09:48 | 3 楼
    左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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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顶端 Posted: 2007-05-11 11:11 | 4 楼
    海边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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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大家的花,我收回去送妈妈去!
    顶端 Posted: 2007-05-17 20:42 | 5 楼
    小龙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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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文!
    看完 竟有点沉重
    顶端 Posted: 2007-06-10 08:45 | 6 楼
    时间的灰烬 » 人生札记

     
    时间的灰烬—发上依稀的残香里,我看见渺茫的昨日的影子,远了远了. 忘情号—你与我的人生旅程。 忘情号—你与我的人生旅程。 PW官方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