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一个母亲时间的灰烬发上依稀的残香里，我看见渺茫的昨日的影子，远了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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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e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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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为一个母亲

　　
　　洁尘
　　
　　作为一个母亲，我能成为一个什么样的母亲一直是我忧惧的一件事。作为和成为是两个不同的概念。作为，更大程度上可以说是生理上的东西，女人生下孩子，自然就作为一个母亲了。而成为一个母亲，在我看来，所需要的更多是一种心智上的东西，它所要求母亲的自省能力、情感能力以及自我发展能力都是相当高的。
　　在成为一个母亲的过程中，一方面，我怕我性格中过于讲究条理和秩序以及追求完美的一面伤害我的孩子。另一方面，我身上那种对待他人的游移不定的不那么坚定的原则性以及标准的妇人之仁，也很可能导致我纵容孩子。我早知道，在孩子面前，我本性上是那种打一巴掌后立马心软然后又立马给一颗糖的女人，这样的教育方式是很容易让孩子钻空子的。
　　自我警醒的一个来源点是阅读。我对于阅读中遇到的典型的母亲形象是特别关注的，也在一定程度上将之列为针对自己的一面镜子。
　　在读美国女作家卡森•麦卡勒斯的传记时，对其母亲有相当深的印象。卡森•麦卡勒斯的母亲玛格丽特是天才母亲一个类型。她无限崇拜她的女儿，一切以她为中心。在玛格丽特那里，卡森的一切都是合理的正确的，而其他一切有悖于卡森的东西，包括人际关系和周遭环境，只要有悖于卡森的心愿，甚至仅仅是令她情绪上感到不快，那都是不对的。
　　这样的母亲的结果是培育了天才，同时也加速了天才凋零的过程。在卡森传记中的一幕是如此的哀伤，但又如此的滑稽。1947年12月，卡森和她的夫君漫游法国归来回到纽约的场面是这样的，一辆救护车呼啸而来，停在飞机前，一架担架抬下卡森，一个中风者；接着，另一辆救护车呼啸而来，停在飞机前，另一架担架抬下利夫斯，一个不时发作痉挛的震颤性谵妄患者。两个在巴黎嗜酒如命的大酒鬼这样回了国。玛格丽特在一旁放声大哭，她的孩子们回来了，她完美的孩子是没有错的，只是被巴黎“不善的恶风”给害了。传记作者这样说，“多年来，一些认识卡森、利夫斯和玛格丽特的旁观者认为，如果玛格丽特在卡森小的时候把她放在自己的膝盖上，狠狠地打她几次屁股，或者不是那样万事顺从她——如果利夫斯也对卡森做一些同样适当的事——那么卡森和利夫斯或许能少受许多折磨。”但同时，传记作者也认同卡森的表兄约丹•麦西的观点，认为这是对卡森和她母亲的理解中最中肯和最为准确和重要的。麦西一方面承认玛格丽特对卡森无限的宠爱和纵容，但一方面他评价道：“一个人必须认识到贝贝（玛格丽特的昵称）是一个非凡的女人，她制造和维护了一个天才，使得那个天才以自己独特的方式、顺应自己的本性展露才华，而不是像许多伟大艺术家的母亲们那样，是为了实现她们自己未曾实现的梦想。”
　　过度关注型的母亲分两种，一种是玛格丽特式的，一种是希腊女歌唱家卡拉斯的母亲那种，前者是非常放纵孩子，后者则是严苛到了不近人情的程度。
　　关于卡拉斯，人们都能够在她的艺术中感受到巨大的悲剧能量，而这种悲剧能量并非来自她的表演，而是来自其生命本身，来自她童年时代就具备那种悲剧色彩。一方面，她是一个十分情绪化的孩子气的女人，从没有脱离童年时代，这使得她在现实生活中处处碰壁；另一方面，她自童年开始就贯穿了一种戏剧化的艺术气质，这种气质抵达了艺术的深处，造就了她的辉煌，同时，也将其艺术和生活融为一体，成为一个天衣无缝的悲剧故事。
　　在读卡拉斯传记时，印象最深是卡拉斯成年后对其母亲那种强度很大的爱恨交织。一方面，卡拉斯痛恨母亲剥夺了她童年时几乎所有玩耍的快乐，给了她一个对于一个孩子来说过于残酷的学艺的命运，但另一方面，卡拉斯又非常感谢母亲，因为母亲超凡的毅力、信心和教育方式，才“挟持”着卡拉斯走上了艺术的顶峰，而在这顶峰之上，她看到了常人无法目睹的壮丽广阔的景色。
　　相比于过度关注型的母亲，另有一个与之相对的漠然型母亲的典型例子是法国女作家杜拉斯的母亲。与卡森母亲一切以女儿为荣完全相反的是，杜拉斯的一切都提不起她母亲的兴趣。她的价值观、荣耀内容和荣耀方式与女儿完全不搭界。
　　我曾经在一篇写杜拉斯与其母亲的关系的文章中说，杜拉斯的所有作品都是建立在日常生活的废墟之上的，她最初的坍塌，在我看来，是源自母爱的缺损。
　　有意思的是，母爱的倾注和缺损这两种截然相反的方式都能造就天才。从这个角度说，真就是那句老话，孩子一半是父母的，一般是老天爷的。母爱的类型也许与成就大小并没有必然的关联，但是，一定跟个人的幸福感有直接的关联。
　　从母亲的类型上来说，我应该是那种关注型的，而且倾向于过度关注。好在我自己总是提醒自己不要向过度的方向走得太远。赖声川的话剧《暗恋桃花源》中，在“桃花源”里，有一句不断重复的台词，“放轻松，放轻松，放轻松……”，呵呵，这也是我经常对自己念叨的。
　　作为一个母亲，我想成为这样的一个母亲：当孩子成年之后，我希望他不仅仅是爱我孝顺我（一个人爱母亲那是十分自然的事情，就像我们都爱自己的母亲一样，那是一种上天规定的血脉之情；而一个在正常环境里长大的孩子，也一定是明白且遵循孝顺这个原则的），我还希望他喜欢我欣赏我，和我在一起，他觉得十分舒服、惬意。如果能够成为这样的一个母亲，我觉得这就是成功的，这成功是双重意义上的成功，是我的成功，也是孩子的成功。
　　
　　 2008-4-24
　　